《法治周末》記者 答笛

對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提起公訴1399件1853人；1493名檢察官擔任法治副校長，落實強制報告82件；對416名不正確履行監(jiān)護職責的監(jiān)護人發(fā)出督促監(jiān)護令……

5月27日，在湖北省人民檢察院召開“攜手落實‘兩法’共護祖國未來”新聞發(fā)布會上，該省檢察機關曬出了2021年的未成年人司法保護“成績單”。

《法治周末》記者注意到，在湖北省檢察院黨組成員、副檢察長雷愛民的通報中，“未成年人全面綜合司法保護”被多次提及。

近年來，隨著未成年人保護法、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修訂和家庭教育促進法的出臺，從訴訟監(jiān)督到預防幫教，從“法治副校長”到督促監(jiān)護令，從公益訴訟到司法救助……為了“少年的你”，檢察機關不斷聚合職能，使出了“渾身解數”，而司法辦案與社會化保護的結合，也照亮了更多“隱秘的角落”。

父親被殺害，她有了新的監(jiān)護人

“姐姐，你快看，這邊是我的臥室，這是我新校服，這些都是我在這里交到的好朋友……”看著佳佳（化名）的笑臉，到福利院看望她的劉玲，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

劉玲是湖北省黃石市西塞山區(qū)檢察院第一檢察部檢察官，今年12歲的佳佳，是她部門辦理的刑事案件被害人的女兒。佳佳從小父母離異，一直跟著父親和祖母生活。2018年年底，佳佳的父親不幸被殺害，一年后其祖母病逝，其他近親屬也不愿繼續(xù)撫養(yǎng)她，佳佳成了事實上無人撫養(yǎng)的孤兒。

“我們輾轉聯(lián)系到佳佳在外地的母親，對方卻哭訴稱，其離異后重組家庭的條件差，無法撫養(yǎng)她?！眲⒘岣嬖V《法治周末》記者，檢察院為臨時住在姨媽家的佳佳申請了6萬元司法救助金，還委托兒童心理專家和社工對她進行心理評估與疏導，可孩子的監(jiān)護問題始終需要解決。

由于佳佳的母親一直怠于履行監(jiān)護職責，又拒絕承擔監(jiān)護責任，經過實地考察，檢察院與一家兒童福利院達成撫育佳佳的代養(yǎng)意向后，建議當地民政部門向法院申請撤銷其母的監(jiān)護人資格。

不久，法院采納了檢察院的支持起訴意見，判決撤銷佳佳母親的監(jiān)護人資格，指定孩子住所地居委會為監(jiān)護人。入住福利院的佳佳回歸了校園，恢復正常的生活和學習。

母親的監(jiān)護權被撤銷，孩子的生活和學習也已妥善解決，撫養(yǎng)義務也就隨之消失了嗎？“她的監(jiān)護人資格雖然撤銷，但相關義務并不會取消?！眲⒘嵴f，檢察官對佳佳生母開展了訓誡教育和法治教育，對方表示會主動承擔佳佳的部分撫養(yǎng)費。

“未成年人走上違法犯罪道路或遭受不法分子侵害的背后，往往存在家庭監(jiān)護不力等共性問題?！焙笔z察院第九檢察部副主任阮雪芹表示，該省檢察機關將結合辦案，強化對監(jiān)護權的監(jiān)督和干預。近年來，湖北檢察機關已建議、支持撤銷監(jiān)護人資格36件，對416名不正確履行監(jiān)護職責的監(jiān)護人發(fā)出督促監(jiān)護令。

湖北省武穴市女童小花（化名）的父親就收到了這樣的督促監(jiān)護令。小花父親長期在外務工，6歲的小花被患有精神疾病的母親推進一處偏僻的池塘，幸而被路人救起。武穴市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請后，當地法院決定對小花母親予以強制醫(yī)療。

“她母親被送去強制醫(yī)療，如果父親也繼續(xù)離家，孩子身邊將沒人照顧?！痹谖溲ㄊ腥嗣駲z察院第二檢察部主任劉鳴看來，缺少家庭關愛和保護的女童，在成長道路上還可能受到其他不利影響。為此，該院聯(lián)合當地婦聯(lián)制定個性化的督促監(jiān)護令，送達給小花爸爸，并開展家庭教育指導，邀請心理咨詢師分別為這對父女開展心理疏導。為緩解這個家庭的生活困難，檢察院還啟動了司法救助程序。

“我們需要融通多方力量，避免‘督促監(jiān)護令’一發(fā)了之”，阮雪芹告訴記者，該省檢察機關加強了與民政、婦聯(lián)、團委、關工委等有關部門合作，引入青少年司法社工、心理咨詢師等社會專業(yè)力量，形成“1名檢察官+社工+家庭教育指導員+心理咨詢師”的“1+3”幫教模式，以實現司法辦案與社會化保護的有機結合。

法治副校長收到求助：“問題孩子”該怎么辦？

六一前夕，湖北省鄂州市人民檢察院第六檢察部副主任高劼瑋再次走上“法治副校長”的講臺，望著臺下的孩子們，她又想起了那個冬日早晨的電話。

“高檢察官，我們學校有個孩子很有暴力傾向，班上同學都非常害怕，從法律角度應該怎么處置？”去年年底的一天，高劼瑋接到自己曾去講課的當地某小學副校長求助，電話里，這位老教師的聲音中充滿焦慮。

高劼瑋馬上趕到學校，班主任老師介紹的情況讓她更加擔憂：8歲的小剛（化名）來自一個破碎重組的家庭，經常無故攻擊同學，當他情緒大爆發(fā)時，班上的大多數孩子都很害怕，手足無措，而個別學生甚至開始模仿小剛的舉動，在校園糾紛中用武力解決問題。

根據義務教育法，學校對違反校紀的小學生只能批評教育，不得開除，治安管理處罰法和刑法更是“夠不著”小剛這個年齡的孩子。面對小剛的行為和班上學生（家長）的抱怨，學校陷入了兩難境地。

“作為法治副校長，我除了講法治課，推動落實強制報告等各項制度，還需要鏈接社會資源，協(xié)助學校制定個性化的干預教育方案，組織專業(yè)人員開展輔導?！备邉卢|意識到，該請“外援”了。

她聯(lián)系了當地團委和青少年事務服務中心，并請來專業(yè)社工，分成兩組，一組組織小剛的家長、老師和校方開會，商討幫扶辦法，另一組對班上其他學生開展心理輔導，組織班會討論，解答孩子們的疑惑。經過幾輪努力，這個校園逐漸平靜了下來。

記者了解到，包括全省三級檢察院檢察長在內，湖北已有1493名檢察官擔任法治副校長，僅2021年就開展了1600多場進校園活動、講授法治課660場。

除了普及法律知識，獲取案件線索、推動司法辦案，也是這些校園活動的重要收獲。“課后有學生拿著我們發(fā)放的法治宣傳冊，向檢察官反映自己曾受到侵害；有老師履行強制報告義務，向我們提供案件線索?！比钛┣壅f。

而湖北檢察機關近期將組織的“鄉(xiāng)村的少年，無‘法’不愛你”法治巡講活動，則將目光投向農村未成年人。“我們希望通過巡講，發(fā)現一批農村未成年人保護的短板，掌握一批案件線索，通過辦案推動解決一批農村群眾反映強烈的難點、痛點問題”，湖北省人民檢察院第九檢察部副主任蘇永勝說。

將“大灰狼”擋在門外

“我深刻認識到錯誤，會盡最大能力補償，也會加強管理，堅決杜絕此類事件的再次發(fā)生?！?/span>4月20日，湖北省浠水縣某賓館負責人陳某在一起民事賠償案審陳述中有感觸地說。

去年7月，該賓館內發(fā)生一起性侵案，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五個月。由于未成年被害人的心理和精神遭受嚴重創(chuàng)傷，其母強烈要求賓館方面賠償。

“我們調查發(fā)現，這家賓館沒有如實辦理住宿登記，侵害行為發(fā)生后也沒有第一時間報警，存在過錯，應當承擔補充賠償責任?！变凰h人民檢察院辦案檢察官告訴記者，該院審查后，決定依法支持被害人提起民事賠償訴訟。最終，法院判決被告賠償精神損害賠償金5000元。

“未成年人一人登記、多人入住旅館后引發(fā)的刑事案件，超過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總數的80%?！狈治鼋鼉赡陙磙k理的類似案件后，檢察官發(fā)現，當地賓館等場所違法違規(guī)接納未成年人入住現象十分突出，已成為誘發(fā)未成年人犯罪和未成年人遭受侵害等刑事案件的高發(fā)場所。

一份檢察建議書從浠水縣檢察院發(fā)往公安機關，建議其會同相關職能部門開展專項整治，徹底堵塞漏洞。檢察建議很快見效，公安機關對該縣176家賓館、酒店開展了專項清查，并將接納未成年人異常入住作為日常巡查重點，8家違規(guī)的賓館酒店受到行政處罰。

“針對賓館違法接納未成年人入住的違法行為，未成年人保護法、治安管理處罰法等均有規(guī)定，而行政執(zhí)法中往往僅適用后者，對賓館前臺處以500元以下罰款或警告?！焙笔《踔菔卸醭菂^(qū)人民檢察院檢委會專職委員翁德娟向記者分析道，由于對經營者未能形成強力震懾，有些賓館還存在僥幸心理。

2021年8月，鄂城區(qū)檢察院曾梳理過此前三年受理的涉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發(fā)現3家賓館發(fā)生過7起涉及未成年人的搶劫、性侵等暴力犯罪，此后現場走訪的情況令檢察官們更加擔憂。該院決定以公開宣告形式，向負有監(jiān)管職責的兩家行政機關送達檢察建議?！艾F場視頻觸目驚心，涉案賓館頻繁違法接納未成年人入住，脫離父母監(jiān)護，極易遭受不法侵害”，參加公開送達活動的時任鄂城區(qū)人大法制委員會主任委員謝祚杰一針見血。

此后兩個月，當地行政機關對轄區(qū)內146家酒店、旅館開展大清查，整治了86處治安隱患，立案處罰26家，1家賓館被停業(yè)整頓。相關部門還制定了《旅館業(yè)治安管理工作辦法》，對旅館分級管理，給未成年人違法入住旅館設置“門禁”。

事實上，為推進未成年人保護社會治理工作，2021年以來，湖北檢察機關已辦理了涉及未成年人利益的食品藥品安全、網絡產品和服務、新興業(yè)態(tài)等重點領域公益訴訟案件420件；為了將“大灰狼”擋在門外，還建議法院針對利用職業(yè)便利實施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人，適用從業(yè)禁止26件，并全面開展了密切接觸未成年人行業(yè)“入職查詢”工作。

“在未成年人受到傷害前給予充分保護，比事后追責更有意義。”翁德娟說。